终于,外头传来脚步声,许居正的管家亲自推门进来,躬身道:“老爷,饭已摆好,请诸位移步前厅用膳。”
许居正抬头,目光先落在石宗方身上。
“石先生,先用饭吧。”许居正语气平缓,带着一丝招呼的温和。
可石宗方全然没有听见似的,指尖依旧在卷册上飞快划动,眼睛盯着那一列复杂的比式,嘴里喃喃自语:“此式若拆为三段,可省去一步转化……啊,奇绝,奇绝!”
许居正只得加大声量:“石先生,先用饭。”
石宗方依旧没抬头,只是摆了摆手,像是要驱散扰人的声响。
几位官员互相对视,眼神里全是无奈——他们这才真正见识到“算疯子”三个字不是虚名。
许居正盯着他片刻,见他毫无回应,只能轻轻摇头,与一旁的国子监博士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目光里读出了同样的意思——这人,怕是要把自己关在这卷书里出不来了。
“罢了,”许居正收回目光,淡淡笑道,“看来,这《术算纲要》用不到我们了。”
他的语气里并无讥讽,反倒带着一丝欣慰与笃定。
白须的工部郎中听了,也笑出声来:“有石先生在,这一卷自是妥当得很。我们这些人,怕是插不上手。”
“既如此,”许居正看了看案侧,伸手将另一摞卷册推到中间,“我们也不必闲着——既然术算有人钻研,那我们就先看下一本。”
许居正见石宗方根本不肯挪开半分注意力,心中也早有了打算。
他略略收了收手边的卷册,对厅中众人笑道:“好了,先别盯着卷子了。午膳已备下,吃完饭,咱们再看下一本。”
说着,他朝管家点点头,示意去吩咐厨房添些热菜。
众人闻言,也纷纷从案旁起身,伸了伸酸麻的胳膊腿。自早晨起,他们几乎没有离开这正厅半步,眼睛一直盯着纸卷上的符号与图样,早已疲惫。
石宗方依旧低头疾翻,仿佛这世上除了眼前的术算,就再没有别的能入得了他的心。许居正也不再强求,只淡淡道:“石先生,午膳就在前厅,等你饿了自去便是。”
于是,众人陆续走出正厅,穿过帷幕,踏上通往前厅的长廊。檐下挂着的风铃被微风轻轻一吹,发出细细的金属脆响。
午膳时分,餐桌上早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几碟小炒色泽鲜亮,汤盅里翻滚着鸡肉与药材的香味,几道热腾腾的蒸馏鱼与烩菜让人食指大动。
席间,众人小声议论着上午的情形,不免又提到石宗方那副“算疯子”的模样。
“这人怕是真能一日不食,沉在算题里也不觉得饿。”一位翰林编修摇头感叹。
“有他在,《术算纲要》怕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精。”国子监博士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我们看不懂的地方,兴许在他眼里全是妙法。”
许居正只是微笑,不多言。他心中早已有了安排——术算有石宗方在,他们便不必再死磕下去,反倒可以将心思转向下一科。
一顿饭吃得并不算慢,但众人明显心思不全在食物上。等到茶水续上最后一次,许居正放下茶盏,道:“好了,歇过这阵,咱们去看《格物纲要》。”
众人齐声应下,重新返回正厅。
推开帷幕,厅中依旧是那股浓郁的墨香与纸卷气息,唯一的不同,是西侧案上的一摞新卷——《格物纲要》。
许居正亲手将卷册推到中间,手掌轻轻抚过封皮。
“格物一科,与术算不同,不在于空言数理,而在于识物、用物、造物。”他缓缓道,“你们当以新眼去看,不要被旧习束住了思路。”
几人对视一眼,伸手揭开封皮。
第一页的图,就让所有人微微一怔。
只见画面上,并非寻常的车、舟、农器,而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造物:有似箱匣,却通体金属,四角皆覆奇异的纹饰,旁边的注解写着“通电而鸣,可传声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