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床?17床你醒了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玄微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白炽灯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身下是柔软的床垫,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
护工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血压计,脸上没什么表情。窗外的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但没有了那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云也只是普通的云,静静地飘着。
天花板上的水渍还在,又变回了那块不规则的淡黄色,看不出任何塔的形状。
“量个血压。”护工把血压计的袖带缠在他的胳膊上,动作有些粗鲁。
张玄微没有反抗,任由护工操作。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心。手心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痕迹,既没有残留的血迹,也没有灼热的感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但他知道不是。
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的位置,那股暖意还在。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真实。那是他自己的力量,是他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的、独一无二的证明。
“血压有点高啊。”护工看着血压计上的数字,皱了皱眉,“是不是又没好好休息?医生说了,你得保持情绪稳定。”
张玄微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铁栏杆依旧牢牢地焊在玻璃上,将天空切割成规整的方块。但此刻在他眼里,那些栏杆的阴影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在窗台上拼出傩面纹路的形状。护工收拾东西的响动逐渐变得遥远,他能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隐秘的兴奋,像是沉睡已久的野兽终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下午有医生会诊,老实待着。”护工丢下这句话,转身时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床沿,带起一阵风,夹杂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大傩世界的腐草腥气。张玄微的指尖微微一动,他确定那不是错觉。两个世界的界限,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模糊。
等到病房门被锁上的轻响传来,他立刻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他伸出手,指尖贴着玻璃上栏杆的阴影。触感是光滑的,带着玻璃特有的凉意,但他能“感觉”到阴影里涌动的、细微的能量,像缠绕的丝线,与丹田处的真炁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他闭上眼,尝试着去调动那股暖意。很困难,像是在推动一块埋在沙里的石头,但随着他意念的集中,暖意缓缓流动,顺着手臂经脉,最终抵达指尖。接触阴影的瞬间,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像是被蚂蚁蛰了一下。
窗外的铅灰色云层突然翻涌起来,速度快得惊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云层的缝隙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灰黑色——那是歪塔的轮廓。张玄微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他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的景象,就藏在天空的褶皱里。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尝试。他迅速收回手,装作整理枕头的样子转过身。门口探进一张年轻护士的脸,眼睛很大,带着点怯生生的神色,是刚来不久的实习生,好像叫小林。
“张……张玄微,该做检查了。”小林的声音有些发颤,视线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眼睛,落在他手腕的勒痕上,“B超,在三楼。”
张玄微点点头,跟着她走出病房。走廊里弥漫着和病房一样的消毒水味,但仔细闻,能察觉到某些角落藏着更复杂的气味。比如走廊尽头的储物间,门缝里透出一股铁锈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和大傩世界里那些尸体的气息惊人地相似。他记得上周被绑去约束室时,路过那里,听见里面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铁皮柜。
“你……你还好吗?”小林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女孩正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护士服的衣角,“我听她们说,你之前……不太配合治疗。”
张玄微看了她一眼。小林的白大褂很干净,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肥皂香,和其他护工身上那种麻木的气息完全不同。她的瞳孔是纯粹的黑,没有护工那种泛黄的眼白,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我没病。”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清晰地说出这句话。
小林的脚步顿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有些病人,只是……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句话让张玄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停下脚步,盯着小林的侧脸。女孩的耳根泛红,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她没有否认,只是加快了脚步,含糊地说:“快走吧,医生等着呢。”
走到楼梯口时,小林突然指向墙上的消防图:“你看,我们现在在这里。”她的指尖点在三楼的位置,那里标着一个红色的十字,“但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栋楼明明只有四层,消防图上却画了五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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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微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消防图是新贴的,纸质还很挺括,但五层的位置画得极其潦草,线条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的涂鸦,而且恰好被一个消防栓的阴影挡住了大半。他以前从未注意过这个细节。
“以前的护士说,五层是废弃的,封起来了。”小林的声音压得像耳语,“但我昨晚值夜班时,听见楼顶上有声音。像是……有人在敲石头。”
敲石头。张玄微想起了大傩世界里的歪塔,那些灰黑色的石块,每一块都像是被人硬生生敲出来的。他刚想追问,三楼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胸前的铭牌写着“主治医生李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