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灰蓝色的海平线上只透出一点鱼肚白。
海风裹着浓重的淤泥的腐腥气。湿气,拂过滩涂上低矮的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涌伯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退潮后裸露的滩涂上,像只年迈的沙蟹。他那双被盐碱和岁月蚀刻得只剩眼缝的老眼,死死盯着脚下泥泞里翻出的蛏眼孔,手里那把磨得锃亮的蛏耙精准地插下去,手腕一抖,一扭,一只肥硕的蛏子便带着泥水被甩进背后的竹篓。
离岸越远,滩涂越软,一脚下去能没到小腿肚。
涌伯喘着粗气,抬头望向远处那片泛着死灰色的礁石带。
那里是陈林两村滩涂的模糊交界,也是蛏苗最肥美、争斗最凶的地界。今天鬼使神差,怎么到了这里,许是昨夜那场大潮水退得特别远,不管了,就这儿吧,反正也没人瞧见,涌伯四下瞅了瞅。
绕过一块被浪啃噬得千疮百孔的黑色巨礁,涌伯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蛏耙“哐当”一声脱手,砸进泥里。
就在礁石根部,一堆被海浪推上来的腐烂海藻和破烂渔网中间,赫然趴伏着一个东西!
不,是一个人!
身体被海水泡得发白,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部分地方已经绽开、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肌肉。
一件花衬衫紧紧贴在略显浮囊的躯体上,下身一条破烂牛仔裤,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上还套着只湿透的、辨不出原色的运动鞋。
最骇人的是那张脸,肿胀得五官几乎移位,眼睛只剩下两条泡得发白的缝,嘴巴微微张着,露出同样惨白的牙齿,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和额头上,沾满了海藻和沙砾。
涌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干呕了几声,腿肚子直哆嗦。
“扑通!”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冰冷的淤泥里。
又吐了几口,深吸连滚带淌的地往村里跑,竹篓里的蛏子撒了一路也顾不上了,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嘟囔,“靠北啊,死人啦,死人啦。。。。。”
林国栋刚端起早饭的碗,就被门外涌伯急重的拍门声惊得手一抖。
丢下碗筷开了门,“涌伯?怎么了,这么着急?”
“蛏田,黑礁石,死人。。。。。。”
听涌伯语无伦次地比划完,林国栋心头猛地一沉,那片礁石。。。。。这个时间点。。。。。
“阿涌伯,别慌,别慌,我去叫人,你带路。”
林国栋一边安抚着阿涌伯,转头,进屋抓起桌上的手机,对着还在厨房的老婆喊了声,“村里有事儿,我过去一趟。”
阿涌伯带路,林国栋一路上叫着人,“阿斌,赶紧去黑石礁。”
“根生,别吃了,跟我走。”
“福满,你爸呢?”
“栋梁,跟我走,哪儿,别管了,快点儿。”
一路走,林国栋还不忘打着电话,“喂!镇派出所吗?我是林厝林国栋,滩涂黑石礁这边发现一具尸体。对,赶紧来人,我也刚知道,保护好现场?行,我们的人先过去了,你们快点儿来!”
“王镇长,我林国栋,我们村滩涂和陈厝交接的黑石礁,一早采蛏的涌伯发现一具尸体,嗯,冲上来的,你赶紧过来,我怕出问题。嗯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