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吆喝一声,鞭子在空中轻轻甩了个响,牛车便吱吱呀呀地开动了,缓缓驶离了这片刚刚经历了血与火的焦土。
路途开始了。
最初的几天,王伍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伤口的疼痛,行程的颠簸让他疲惫不堪。
每隔一段时间,随车的一个年轻医护,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据说是长安百医馆的学徒,就会过来查看他们的伤口,更换敷料,也会给王伍他们分发用竹筒装好的,黑乎乎的汤药。
还有水和干粮。
医护兵学徒话不多,动作却轻快利落,每次换药都尽量减轻他们的痛苦。
『小哥,你……你是读书人?』
有一次换药时,王伍忍不住问。
小学徒腼腆地笑了笑,『不是咧……俺是长安百医馆的学徒,跟着师傅上前线救护轮值……等学成了……嘿嘿,到时候就可以回医馆,当坐堂医师,或者去地方上行医也好……』
『你不是读书人,怎么当医师?』王伍有些惊讶。在他从小到大的认知里,能给人看病的都是『先生』,是读书人,是高高在上的老爷……
『有啥不能的?』小张一边熟练地给他缠着新布条,一边说,『大将军说了,医者仁心,不分贵贱。百医馆教的就是治病救人的本事,不论出身。俺爹是泥瓦匠,俺娘给人浆洗衣服,不也供俺去考了百医馆的学徒?只要肯学,肯干,都有奔头!你看老军医,以前也就是个乡下土郎中,现在可是咱们救治金创的好手!』
王伍听得有些愣神。
不分贵贱?
泥瓦匠的儿子也能当给人看病的先生?
他想起自家分到的那块田,想起乡学里那些和他一样穿着补丁衣服却能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念书的娃娃……
似乎有一条模糊却崭新的路,在他眼前若隐若现。
……
……
牛车继续向西。
昏睡的时间少了,王伍开始有精神观察车外的景象。
道路不再像巩县附近那样坑坑洼洼,明显经过了修整。
虽然还是土路,但宽阔平坦了许多。
路两旁,不再是荒芜的田野或破败的村落。
『老丈,这地……看着真好啊。』
王伍忍不住对赶车的老汉说。
老汉回头呵呵一笑,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满足,『是啊,他娃!官府给发了新犁,还派了农官教咱堆肥、选种、引水……你瞧见那水渠没?我修的……额,我去修过!硬是赶在大汛前修好的!要不然这田就被淹了!以前啊……以前想都不敢想啊!你看看,这庄禾,准是个好收成!等收成了,咱也能吃上一顿饱的了!』
老汉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那是属于土地主人翁,属于辛勤劳动者的自豪。
王伍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一条宽阔、笔直、用石块垒砌得整整齐齐的水渠,宛如一条银色的带子,在广袤的田野间延伸。
阳光下,渠水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