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科举?”他再次在心底重复这几个字,神情淡漠,“等他折腾个三五年,累了、倦了,自会有人收场。到那时,天下依旧是原来的天下,科举依旧是原来的科举。”
他的竹筹轻轻敲在陶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为他的判断落了个无声的定论。
外头的雾气渐渐淡去,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那封被遗在门槛里的红封信上,映得它鲜亮刺目。
可无论它如何显眼,在石宗方眼中,都不过是一块碍事的红布。
他甚至起了个念头——待会儿让妻子把它收起,别放在眼前晃悠,免得影响心绪。
一念至此,他已将那信彻底抛诸脑后,手腕微转,继续在竹简上刻下新的比例……
院外的雾色渐渐被初升的朝阳撕开,露出斑驳的院墙与瓦檐。
石宗方的妻子送走了福来,关上院门,心里原本已生了个决定——这信留在门口,等相公自己想看时再说。
可她站在门槛前,看着那抹鲜红的封绫在晨光下越发显眼,心底却隐隐生出几分犹豫。
她很清楚自己夫君的性子,一旦有人提“朝廷”“为官”之类的事,他便像墙一样,任凭你怎么敲都纹丝不动。
但今日这来信,却是许居正亲手所写——朝中位极人臣的人物,绝不会无的放矢。
“会不会……并不如他说的那般无关紧要?”她在心底暗暗嘀咕。
毕竟,许居正并不是那些爱邀人入仕的部院官僚,而是能与天子并肩议政的大臣。若真只是寻常的劝仕之事,他断不会派心腹专程送来。
思量片刻,她俯身捡起那封信,指尖触到封绫,微微一凉,似乎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她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好奇,将信捧进了屋。
石宗方依旧坐在长案前,手中竹筹与细绳在陶盘上缓缓游走,神情专注如初。
她没有立刻惊扰他,而是走到一旁的炭炉边,轻轻坐下,将信放在膝上,仔细端详。
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洛陵石宗方先生亲拆”八个墨字,字迹遒劲,显然是出自许居正之手。
她咬了咬唇,伸手拆开封绫,抽出里面的信纸。
纸张是上好的贡纸,薄如蝉翼,触感细腻;墨香未散,显然是近日所写。她小心展开,目光落在首行——
“近奉圣旨,改科举之制,增设五门纲要,其中《术算纲要》一卷,虽陛下亲为策定,然术算奥理,非一人所能穷尽,特请先生过目,指其未当之处,以备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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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她本想合上信纸——果然,还是朝廷的事。可下一句,却让她的心口猛地一紧:
“纲要卷中,有圆周之题,推得一常数,陛下命名为圆周率。然此数虽近精,尚虑有微差,愿得先生之高明,测之、证之。”
她的眼睛在“圆周率”三个字上停住,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圆周……常数?
她不是术算中人,自然说不出其义理,但日日与相公同住,耳濡目染之下,她知道,夫君近月来废寝忘食钻研的,正是圆周与径长的比例。
他甚至为此亲手制了好几种大小不同的陶盘,案上的细绳更是磨损得不成样子。
这封信里说的“圆周率”,莫不是……正是相公一直追寻的那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