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只会握锄头,扶犁耙,在那些石头缝里刨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日出到日落,从青壮到苍老。土地是主家的,汗水是自己的,收获却薄得像一层浮土,风一吹就没了。
他的人生轨迹,原本就该是父亲脚印的延伸。
在佃户家生,在佃户家死。活动的范围,就是主家田庄方圆二十里地。
最远,或许就是跟着父亲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把主家那点可怜的租粮送到十里外的镇集。
外面的世界?
那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
至于读书和写字?
那是老爷和少爷们的事,与他这样的泥腿子何干?
可是,现在他会写了。
『戊字炮,第四轮校射,』
赵闳声音沉稳,一边记录,一边高声诵读,『目标:土垒乙段突出部。装药:三斤二两。射角:二刻七分。着弹点:偏离目标左一丈五尺,落于壕沟边缘,溅射杀伤三人,无直中垒体。』
他一边说,身旁一名年轻的书记官便飞快地在另外一本册子上记录下时间、炮号、参数和观测结果。
一式两份。
一份留存工匠之处,一份上缴至后勤备档。
记录完毕,赵闳直起身,眯着眼望向对岸那片在暮色中,因为被炮火轰击,显得愈发狰狞的土垒。
曹军的喧嚣隔着汜水隐隐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张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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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火炮都尉赵闳冷哼了一声。
那些曹军兵卒以为炮停了就安全了,可以嬉笑怒骂?
殊不知,每一次炮火的轰鸣与停歇,都在为骠骑军精准的量尺上,刻下新的刻度。
就像是骠骑军在陇西大地上做出的改变,让许多的人生有了新的刻度,包括赵闳自己。
赵闳人生,在旧刻度之下,是陇西冬日刺骨的寒风,是永远填不饱的肚子,是母亲在油灯下缝补破衣时愁苦的叹息,是父亲沉默地在地头上劳作,弯曲的腰,佝偻的背,越发的像是一只牲畜,而不像是一个人。
尤其是被生活磨得黯淡无光的眼睛,完全看不清未来。
他以为,他会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然后……
一切都变了。
骠骑大将军的旗帜,如同撕裂陇西沉闷天空的一道惊雷。